大保健后遗症

原创作品，欢迎转发朋友圈，公号转载须授权，侵权必究

我抬头一看，面前之人岁数比我大得多，体态五短、敦实，尽管口罩遮面，模样难辨，但从他肿胀的眼袋，青黑的眼圈，涣散的目光中足可判断，此人萎顿的精神状况，与睡眠质量颇有关联。

“没有。”我淡淡地回了句，收回视线，继续玩手机。

他方才心安地坐下，转而，疲惫地叹了口气，取下口罩，将脸埋进两只短粗的手掌里反复搓揉，心情似乎异常低落。

趁此间，我倒是辨清了他的容貌，长得竟与郭德纲有几分神似。愁眉苦脸的表情，放在他自带喜感的五官上，反而惹得人想笑。

“你……没事吧？”我问。

“我没事。”他晃晃脑袋，手仍然没从脸上拿开。少顷之后，又把口罩戴好，像周围那些长舌妇一样东探西问，“朋友，你是啥情况？严重不？”

“不知道，可能这方面出了点儿问题，过来看看。”我也不避讳，反正有口罩遮脸，没人认得出来。话间，还有意无意地指了指裤裆，转即又问他，“你呢？”

“跟你一样，心里面没底。不过一旦确诊，可比你严重多了。”

“哦？什么病啊？”

“唉，说来话就长了。”

讲完这句，他忽然沉寂下来，似乎故事比较曲折，语言不好组织，等了半晌，才徐徐开口：

三个月前，我出于应酬，带客户一起去会所享受了次大保健。当时喝了酒，二麻二麻的，做那事的时候没带套，事后一想，就不寒而栗。

人嘛，总有侥幸的心理。坏的事，避之若浼。好的事，满怀期待。我当然不希望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。

但不论是好是坏，它都像一颗敲弯的钉子，牢牢地嵌在墙内，进不去也拔不出。久而久之，成了心病。

墨菲定律上说，当你越怕什么，就会来什么。事实也如此，没过几天，我感冒发烧了。考虑到距上次大保健的时间很近，心中不由发毛，于是上网搜索了下“不洁性行为”这方面的病。

哪想第一个弹出来的信息便是HIV。我当时吓惨了，上面描述的病理特征，跟我一摸一样。

上面说，初次感染之后，会发烧、发热、盗汗、腹泻，每天大便次数达三次以上，部分人群还伴有头痛的症状。

我有偏头痛，遗传病，每次感冒发烧都要头痛几天，然而这次我却不那么认为。网上写的每一项都像是给我量身订做的。

从那天晚上开始，我失眠了，睡不着觉了。我甚至害怕睡觉，不睡觉的时候我可以忙工作，奔生计，心无旁骛，但一躺床上，安静下来，便同得了妄想症一样收不住脚。

我会想象自己会不会把病传染给老婆、小孩、身边的朋友和同事？会想象自己的死状有多痛苦，多凄惨，多让人嫌弃。自己去世后，老婆改嫁，小孩叫别人爸爸，小孩受孽待，老婆受家暴，我多年积攒的家产也被那人夺走。那人用着我的钱，打着我的老婆和小孩，还在外面风流快活。我老婆不忍欺辱，带着我们的孩子逃跑了，她们风餐露宿，吃尽了苦头，最后沦落街头讨口要饭……

他越讲越啰嗦，脑洞越来越大，说话恍恍惚惚，拐过去绕过来的，老抓不住重点。

而自他从嘴里吐出“HIV”三个英文字母时，我的头一反应，便是屁股往侧旁迅速挪开了半个身位，悄然与他拉开了距离。

“医院了？”我打断了他的呓语，将话题引回正轨上。

他摇摇头，又点点头，看起来有些精神分裂。不过，终是顺着我的引导，继续往下说：

我实在是扛不住了，医院检查。得知检查的结果，并无任何问题。

我当场松了口气，连日来的压力也烟消云散，畅快之极。那感觉就像正在戒烟的老烟鬼，烟瘾犯了，抑不欲生。一旦吸口烟，马上又续过命了。

可我庆幸还不到十秒，医生又说，这种病刚刚感染的时侯检查不准，要一个月之后再来检查。

我顿时觉得脑壳上挨了几棒槌，头晕目眩的，心惊肉跳的感觉瞬间又回来了。

之后的一个月里，我度日如年，寝食难安，每天话也不想多说。仿佛一只拔光了毛，却没有开膛破肚的鸡公，活生生地架在炉架上，小火慢烤一般煎熬。

我终于挺过了一个月，又跑来做检查。报告上依旧显示没有问题。

我兴高采烈地拿给医生看，这回的医生和上次那位不一样，是副主任医师，级别更高，话语更权威。

他看后问我，多久前的事？我说一个月前。他立即摇头晃脑的否定了手上的报告，说三个月后的检查才是最准确的，喊我过完三个月再来检查……

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么？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！

讲到这儿，他眼眶里已噙满了泪水，嗓音也变得嘶哑。随即，一把扯下口罩，再次将那张神似郭德纲的脸，埋进手掌里反复搓揉。

我知道，此时，他的神志已然徘徊在崩塌的边缘。

（待续）

上章：泌尿科外的交流会

转载请注明：http://www.hbshuangle.com/zlxg/6153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