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旭峰小说三篇
华文月刊
小说三篇
◎文/陕西郭旭峰
秋蚊
1
朦胧中,范玉锦伸手挠挠左耳根处,转过身继续睡,却听见蚊子嗡嗡嘤嘤的叫声。这声音由远而近,惊得他立刻警觉起来,随即伸出一只手,掌心朝上,埋伏在耳边。
屏住呼吸,范玉锦只觉得那叫声飘飘乎乎的,带着一丝凉风,先是试探似地擦脸而过,后又迅速俯冲下来,悄没声息地落在自己右耳朵上。他不敢使劲拍,而是一把将手按向耳朵。他感觉那蚊子直往耳孔里钻,便松开手,想把它抠出来。不料,那蚊子在耳廓里打了个旋儿,一溜烟飞了。
范玉锦完全没了睡意。他摩挲着拧开床头台灯,寻思着一定得寻着这只蚊子。他见老伴身子动了一下,就试着轻轻“喂”了一声。老伴蓦地睁开眼睛抬起身,啊?娃咋啦?!范玉锦竖起食指,嘘——娃没咋,有蚊子。
老伴长出一口气,算了,你本身睡得就晚,这秋后的蚊子又不咬人,由它去吧。才不是呢,那是蚊子不咬你。范玉锦扯起自个左耳垂,你看看我这儿!老伴抬手一摸,呀,就是的,这么大个疙瘩啊,赶紧抹风油精。
接过老伴递来的风油精,范玉锦说奇怪,这蚊子为啥光咬我,不咬你?老伴笑了,谁让你是税务局的人呀。范玉锦辩称,税务局的人是为国家收税,而且,取之于民用之于民。它蚊子凭啥收我的“税”,填它自个的肚囊?你叫它把法律依据给我写出来。
哎,我不说你爱工作、爱写作。老伴重新躺下合上眼,就说你得是明天还休假呢,不上班了?上哩上哩,问题是要不把这只蚊子打了,它明儿飞到娃房子去咬娃咋办?范玉锦说着睁大了眼睛。老伴忽地也睁开眼,嗯呢,还是你这给娃当爷的心细。哦,那你把蚊子一打就是了,大半夜的,闹得人还当是娃咋呢。范玉锦说对不起,还不是因为你眼睛好使么。
那你下去把顶灯开了,这灯不行,太暗。哦,再到客厅电视柜下边把蝇拍拿来,蝇拍打蚊子声小,又不能拿药喷,咱电蚊香片都不敢用呢。喂,听着,悄悄地,别把娃房子惊动了。老伴坐了起来,脖子伸得像只老鹅,摇头晃脑地张望着,开始四下里搜寻。
范玉锦蹑手蹑脚取来蝇拍,轻轻闭上房门,寻着了么?老伴身子往里挪了挪,抬手往天花板上一指,吸顶灯旁边,你站到床边上打。小心点,你血压高。
打了蚊子关了灯,老两口刚刚躺下,对面房子传来小孙子的啼哭声,但只哭了两声就止住了。没事,咱赶紧睡,是娃饿了,芳芳给娃一吃就好了。老伴话音才落,就打起了细细微微的鼾声。
范玉锦平时就入睡慢,经半夜里这么一阵折腾,就更难再入睡了。而越是睡不着,头脑就越是清醒,思绪就越是零乱而又绵长……
2
真的是有苗不愁长,如今咱孙子娃都过百天了。
记得那段时间,为了迎接即将问世的小宝贝,一家子人都忙活起来。
老伴去军儿那边照顾芳芳了,剩下我和闹闹在家里留守。哦,不对,是剩下我独个和闹闹独个在家。闹闹已提前一个月,被关到地下室了。
闹闹现在应该快两岁了。嘿,长得像只猫,其实可能就是只笨笨狗,但别人见了却说是蝴蝶犬。它浑身上下的毛色黑白相间,却有两道细细弯弯的黄褐色的眉毛,额头正中还有块黄褐色的斑点。
实际上,闹闹兼有了狗的憨厚和猫的聪敏,身上无论黑的地方还是白的地方,都显得恰到好处,简直堪称完美。唯一的缺陷是,有一只耳朵尖向前折了个弯儿,愣是挺不起来,跟另一只耳朵形成明显的反差。这或许就是当初遭主人遗弃的原因吧。
记得还在县城住独院房的时候,同事送来一只刚出月的小猫,一家人都喜欢得不行。咪咪大些后就开始放开养着,每天出去玩时间再长,天黑都知道自个回家。可是,自从那天邻居家娶媳妇,巷子里来了好多生人以后,便再没有等到咪咪回来。那时候咪咪还不满一岁,军儿才上小学。
调到市里工作后,党校同学又送来一只小狗。已上初中的军儿给狗狗起名逗逗,并在阳台上给做了个小窝。逗逗整天跑前跟后,家中大小人谁的心它都想操,俨然是家里快乐、温情而富有责任心的一员。那时候还不知道有狗粮一说,家里人吃啥给它喂啥,人喂啥它吃啥,从来都不挑食。
谁知闹非典那年,逗逗的眼睛出奇的发红。那时医院,我和老伴一路打听着,带逗逗去城中村看兽医。打了两针后,兽医吧唧着嘴说没事,不出一个礼拜就会好的。
随后我下了几天乡,一回来就觉得哪儿不对,也不见逗逗跑过来迎接。老伴和军儿低头蹲在阳台上,一个抹着眼泪,一个呜呜地哭出了声。逗逗则瘫卧在那里,眼睛也不睁,干瘪的肚皮微弱地起伏着。老伴说,已经不吃不喝卧下几天,就剩下一丝气息了。
我蹲下来,轻轻摸了下逗逗的头,叫了一声逗逗。逗逗竟睁开眼睛看着我,颤巍巍地站了起来。可是,它一晃儿就闭上眼睛倒了下去,眼角的毛湿漉漉的黏成一坨,再也唤不醒来。老伴说,逗逗这是就等着你回来呢……
从那以后,我们就下定决心,以后再不养猫、狗之类的活物了。
哦,闹闹的到来,纯属意料之外的事情。那时候,军儿已经在税务分局上班,已经和做白衣天使的芳芳好上了。还有,家里在高新区给他们买的房子,也已经装修好,等来年家具电器购置停当,过个夏就能做新房了。
3
那一天下着雨,店里和街道上一样冷清。老伴站在门口,隔着玻璃门,看淅淅沥沥的雨丝在秋风中飘舞。
这时,一妇人推自行车沿街边经过,后边吧嗒吧嗒跟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狗。那人两步一停地转身,冲着小狗又是跺脚又是扬手,直至看它站住不动了,才继续朝前走。可她刚一拧身走,那小狗又吧嗒吧嗒地跟上了。等到再一次喝住小狗后,那人朝这边瞥了一眼,便一抬腿上了车子,嗖地就不见了。
那小狗向前追了几步便失去目标,开始吱吱呜呜着在原地打转转。见有人开门出来,泥猴似的小狗像找到了妈妈,立刻吧嗒吧嗒偎了过来。
老伴回家打开浴霸,给小狗洗了澡,吹干黑白相间的茸毛。嘿,你看这狗娃多亲呀。我瞅着那只耷拉的小耳朵,嗯,亲得很,应该出月了,咱给起个名字吧。
老伴一笑,隔壁店的小男孩来店里玩,一见就问狗狗叫啥名字。我说狗狗现在还没名字,你给它起个名字吧。那小家伙说,你看它多爱闹人呀,就叫闹闹吧。
嗯,这名字好,就叫闹闹吧。我突然就想起逗逗和咪咪了。
一晃儿一年多就过去了。期间,我们专门问了养宠物狗的朋友,一直坚持用品牌狗粮喂闹闹。闹闹早就能听出我上楼的脚步声,以及老伴骑自行车回来的声音了。我们每次一到单元楼跟前,它的叫声就会准时从楼上响起。忽然想,这闹闹既像狗又像猫,该不会是逗逗和咪咪的化身吧?
这时候,军儿和芳芳结婚住进新房已快一年,买的车也开了有小半年了。眼看着,我们就快当上爷爷奶奶了。老伴辞了店里的工作,准备提前上“前线”。这当口,闹闹摊上大问题了。
为了即将诞生的孙子娃,家里显然不能再养着闹闹了。一来,怕它身上的细菌对娃不好;二来,担心它的叫声吵着了娃。可是,给人吧,舍不得。况且,像闹闹这样不安分的,会有人要么?撂到外边让人捡去吧,更舍不得,人家会一样善待么?最终,我们决定,暂时把闹闹的窝儿移到地下室去。对,白天关着,晚上我下班回来给添水添食,带出去放风。
把家里所有被单、窗帘、沙发罩都洗了,把旮里旮旯都打扫干净,把闹闹曾经的主要活动区域反复清洗多遍,用醋把家里熏蒸了大半天之后,老伴就坐上军儿的车走了。留给我的,是几十年来绝无仅有的一长串独居的日子。
这段日子正值暑期。我平时上班在单位灶上吃饭,周末在家有奶、油茶、石子馍之类的方便食品。天热不要紧,自己独个,穿多少都可以。蚊子咬不怕,客厅、书房和卧室都备有风油精。晚上睡觉,电蚊香老忘拔就干脆不插。其实,往往是有蚊子也懒得去搭理,直接用被单把头蒙上了事。
4
或许是因为有点冷,睡梦中的老伴把身子向范玉锦这边靠了靠……
回想起来,在这段自由散漫的日子里,干得最走心的事就一件,提早琢磨着给孙子娃起名字。我曾经给多名宝宝起过名字,但这次除调动所有脑细胞外,首次借助了字典和网络工具,还特意拜请姓名学、命理学高人给予了指点。
这天中午,军儿打来电话,说芳芳要生了。医院,我打车直接到新生儿产科。
入院不久,亲家、亲家母和近处的亲戚们也陆续赶来了。医生检查后说一切正常,估计明天晚上生。医院时,我问明早过来需要从家里带些啥?她们说不用带啥,要不,给芳芳煮两个白水鸡蛋吧。
第二天星期六,我早早起来煮鸡蛋。虽然一直不会做饭,煮鸡蛋还是会的吧。接了水烧上,洗两个鸡蛋放进去,盖上锅盖。站在灶前,用手机上网查时间火候,说是水烧开后煮5到10分钟。心想,时间短了煮不熟,长了就熟过了营养不好,那就取个中,煮8分钟吧。煮到5分钟时,锅里有一个鸡蛋裂开了。眼见着蛋清流出来,立刻在蛋壳外鼓起一个白色的大包。赶紧再洗了一个鸡蛋,挨着那个烂的放进去。嗯,那个好的再过3分钟就得捞出,这一个还得等8分钟,那个烂的回头给闹闹留下。
带医院,路过饮食街时,心想着那么多人呢,应该顺带买些早点。买什么呢?不好意思打电话问,就自作主张选了些葱花饼、油条、豆浆、小米粥、茶叶蛋提上。
到头来还是糗丢大了。赶到时大家都已经吃过早点,买的早点只能做午餐用了。而且,医生不让芳芳吃油炸食品。最重要的是,给芳芳带的两个白水鸡蛋都煮得不好。一个还算凑合,另一个则太嫩了,黄儿还是稀的。唉,看得好好的,怎么会这样呢?
从午后开始,芳芳的阵痛就一阵比一阵紧,一阵比一阵强烈。她们在芳芳身边陪护着,我更多时候在外边打转转,瞎着急。而芳芳送进产房之后,大家就都被关在了门外,时而坐着,时而站着,时而来回走动着,陷入到长长的忐忑和煎熬之中。
芳芳,咱要最大限度有利宝宝健康,最大限度避免任何可能的风险。所以,你一定要坚持住,除非确有必要,咱尽量别剖腹产。哦,你也不要有压力,无论你怎样选择,我们都不会怪你的,毕竟谁都代替不了你。我心里念叨着。
芳芳,谢谢你足够勇敢,足够努力,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,终于体验了这份幸福的疼痛,顺利产下又白又胖的小宝贝!为此,爸代表全家人给你点一百个赞!还有,你能坚持用母乳喂养,给宝宝以最安全、最丰富、最完美的营养,爸再给你点一百个赞!
5
按照军儿和芳芳的想法,出院后,就抱娃回到他们高新区的家里。平时,老伴和亲家母一起照顾着,我只是在周末过去看看娃。
记得那天去高新菜场,找到那家唯一卖乌鸡的店,却发现门关着。拨通门头上的联系电话,老板说看天下雨就关了门,刚骑摩托回到家门口。那麻烦你折回来吧,我在你店门口等着呢,谢谢啦。还好,老板不一会儿就赶回来。咋卖哩?杀好一斤十五。嗯,那你给咱杀好,多谢了。
后来才知道,这乌鸡买得贵多了。因为一周后我在城里菜市场买,人家老板直接报价:活鸡6元一斤,杀好8元一斤。一想,买那只鸡的钱在这儿能买两只呢。但再一想,人家专门冒雨折回来,就为了咱要的一只鸡,要价高点儿,倒也不算怎么越外吧。
孙子满月那天,我们请来了所有能赶来的亲人。大家从四面八方赶来,共同为小宝贝过满月。孩子的曾祖母学佛,还特意给娃从清凉山请了一块“长命百岁”的玉锁,从新盛寺请了一个吉祥如意的金猴挂件。
小宝贝一天一个样儿,我每天都能在手机上看到娃的新照片、新视频。我不喜欢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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